我们为什么要旅行？

2017-01-20 铁木奴隶社会

题图：来自电影《美食、祈祷和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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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铁木，中科大本科，斯坦福博士，现在在一家国际能源公司管理与美国高校及知识产出机构的合作与创新。

都说女人的美，是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其实这句话很不对，应该是一分长相三分打扮六分心情。

比如丽江的大研古城或敦煌的沙洲夜市里，那些缓步行走左顾右盼的女人，脸上洋溢着兴奋和快乐的光泽，就总是格外的美丽动人。再加上光线的配合，夜幕缓缓降临时，柔和的灯光下，发自内心的快乐通过一种最自然的微笑放肆地展示在脸上，那种迷人立刻就像古龙笔下的刀一样具有了杀伤力。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爱旅行的原因之一：虽然人群的美丑，总是遵循着一定规律的高斯分布，但旅行中看到的人群的平均值，却总是比平常生活中的人群平均值高。

其实还是同样的人，可一旦到了路上，就变得臭美了，而奇怪的是，臭美竟然常常神奇的就转化成了真美。商家在这方面也不遗余力地帮助旅途中的人：就连中餐厅，现在也有很多学到了西餐厅的奥秘，把以前悬在屋顶灯火通明的日光灯，一概拆除，换成了各种形状和设计的射灯，再将灯光调暗到最适合微笑着自拍的亮度，让每一个穿着长裙裹着披肩的女人都瞬间成了最美的人。

旅行不光可以让人更美，还能让人觉得自己更重要。曾经在皇家加勒比的游轮上，看到很多各行各业的普通人，比如工程师，比如护士，比如房产中介，在正装的晚宴上，突然有了最整齐最清洁的头发，缓缓走过专业摄影师的单反相机前，明星般地摆姿势拍照，再去铺好白色桌布的大厅里开始几百人一起的正规晚宴，一边听着钢琴或小提琴的伴奏，一边将红酒杯晃一晃，闻一闻，抿一抿，再配以牛排或三文鱼，无比斯文地抿着嘴无声无息地让它们都滑入喉进入胃，就和想象中的奥斯卡或白宫晚宴并无二致。

再平凡的人，一次高尚的仪式感，也可以将他内心深处作为人的高贵友善和自尊激发出来。如果世界上更多的人能感觉到自己与生俱来的友善和尊严，那世界不是可以更和平更美好吗？

旅行最神奇的魔力，则是能将人和人的距离拉得很近。讲究隐私的西方社会，我们每天必须花八个小时一起相处的同事，互相之间彬彬有礼，非常友善，却总是有说不明白的如轻纱遮掩着的距离。

回忆学生时代，最好的朋友都是一起闯过祸的朋友。可长大了，在职场闯祸的代价总归太大。一起旅行就是唯一可以一起安全闯祸的机会，从而将陌生的同事变成长久的朋友。

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我们十年前一起去荷兰出差两周，中间的一个周末决定去伦敦。周五下午慌慌忙忙飞过去，晚上在伦敦眼下面的一家意大利餐厅吃饭。平常一本正经的这位同事，这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舌灿莲花，让这位真的来自意大利的服务员妙龄女子，不停的愿意过来和我们说话。同事半开玩笑的约她第二天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周六中午如约在花市门口等，并没抱有希望，却见她真的来了，还带了她同样美丽的西班牙小伙伴。那个下午自然很开心，虽然和那两位女生吃吃逛逛几个小时之后就各自消失在人海再也不见，我和这位同事却互相了解了对方足够多的弱点和软肋，从此之后真正成了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要聚一下的朋友。

其实回想起来，那两位女生，虽然美丽，但美丽本身其实并不一定能带来那样的快乐。我想那次的快乐，其实很大程度是来自于意外。

而意外，也正是旅行最重要的意义之一：最让我们好奇和期待的世界，就是那些我们还没有看到的世界。不管你怎样地准备充分，这个神奇的世界还是总能给你意外，更何况我一直是个只喜欢马马虎虎准备就上路的人。这种旅行的哲学，也教会了我怎么去看待职业的选择：如果一个新的职位，我觉得自己已经可以胜任70%以上了，那我肯定不会为其感到激动：因为那样的工作又能给人带来多少成长呢？

和很多真正爱旅行的人一样，我很多时候喜欢自己旅行。奇怪的是，一个在自己的城市里感到孤独的人，唯一的解救就是可以在远方真正的独处。不管是在繁华的东京新宿，在巴塞罗那的圣家族教堂，还是在加拿大北国的落基山脉，又或是敦煌还要再往西二百里的沙漠，当周围再也没有一个认识的人的时候，自己的心灵就真的可以释放出来，与隈研吾高迪或者王维对话。人的喜悦或悲伤，亢奋或惆怅，都可以无限的放大，而美妙的是，这些情绪，再怎么放大，也不用担心会冒犯了别人。”远方”这个词，为什么总是给人以浪漫和飘渺的想象，大概也就是因为如此吧。

旅行到了陌生的地方，除了风景，我最喜欢的事就是把在自己的城市喜欢做的事也做一遍，只要有时间的话。

比如去看电影。比如去逛书店。比如去咖啡厅里读书，写点文字，看看那些进进出出做着梦的人。如果那个城市里有朋友，也可以一起打打球。我在荷兰也打球，和之前美国认识的朋友。在波士顿也打球，和十几年都没见过的高中同学。又比如吃麻婆豆腐，这件事是我和一个来自斯里兰卡的好朋友每次聚会都会做的一件事，所以在休斯敦吃过，去阿姆斯特丹时吃过，他来成都旅行时我们也去吃过，我去丹麦他的住地玩的时候也去吃过。四个城市的花椒，最后经仔细研究和验证，发现成都的最美味。

旅行中我最喜欢的事情还有一件就是和说得来的优步司机聊聊天。

在哈佛大学，开车的是个年轻的做手机 app 的工程师，他告诉我他非常感兴趣的事是人们如何做选择做决定：比如约会程序里，大学生怎么挑选对象，以及这个过程对他做的租房中介的 app 会有什么启示。

在休斯敦，开车的是个黑人的中年大叔，跟我讲他在乡下的母亲怎么昏迷三天终于醒过来，以及他的十一个兄弟姐妹多么盼望回家过圣诞，吃他妈妈烤的最美味的蛋糕。

在麻省理工，开车的是一个大学研究生，说他的导师开了个公司，有一次他在实验室接到电话，对方称自己是比尔盖茨，对他导师的公司感兴趣，让他回电话。他和导师交代了，导师说，肯定又是上自己化学课的本科生，在恶作剧。一周后，他又接到比尔盖茨的电话，又告诉导师了，这回他将信将疑，就打回去了，竟然真的是！之后盖茨就真的投资了他的公司了。

旅行中的很多瞬间，会终生难忘。

比如维亚纳一出酒店门就闻到的最好的啤酒味道。比如东京街头吃到的从没那么好吃的天妇罗，巴黎小店里极端美味的比利时贝壳，阿姆斯特丹的印尼烤肉，和巴塞罗那走了好几公里才吃到的印度餐。

比如华盛顿看到林樱设计的越战博物馆的强烈视觉冲击。比如黄山九寨沟张家界以及门源油菜花海游客们一样的的尖叫声。比如成都大熊猫婴儿卖萌的一刻。比如马来西亚热带雨林夜里巨大的风雨声和惊悚的鸟叫声。比如科隆错过火车后气喘吁吁的奔跑。比如在重庆西边山区里夜里打开车灯拉风的烤肉。比如在武汉的酒吧里看一个女子喝醉了耍脾气。比如梵高博物馆和兵马俑博物馆不一样类型但同样无比深刻的震撼。

比如在银川听到酒店前台讲述刚刚发生在附近河边离奇的命案。比如在承德感受重建的乾隆书房所设的酒店。当然还有暹粒吴哥窟的乱石堆，那种世界末日的氛围，让人清楚的看到唯一永恒的东西就是一切都是暂时。在那里会真切的感受到，人类如此渺小，世界也不太平，对未来的忐忑和忧虑，唯一的妙法就是用对未知世界无穷的好奇心来战胜它。

旅行中很多人都是只见一面，也一样终生难忘。

比如小时候第一次的旅行，大巴里一个年龄相似的小学生，她在不停地往日记本上写东西。比如在阳朔的民宿前台，那位湖南的辣妹子，抱怨村长的儿子，如果发现民宿不给顾客推荐自己公司旅游车出行，就打击报复，所以她就推荐我坐他们的车假装去临近的阳朔西街，再从那里租更价格合理的车去更远的地方。

还有屯溪民宿里的徽州妹子，东京烧肉店给我送饮料的中国小同胞，麻省理工里美国土生土长却和我用流利中文对话一个半小时的助理教授，科罗拉多滑雪场朋友的朋友的木屋外雪中喝啤酒泡澡时一起聊天的那位老兄，新加坡遇到的非常聪明的前高盛操盘手，丹佛的那位神奇的德国魔术师，马来西亚丛林里对我异常友好的华侨一家，海牙意外在乒乓球桌将我击败的哈萨克姑娘……

可为什么要旅行？其实我也说不明白。也许旅行就是一种生活方式，是一种人生态度。我最喜欢的一句朋友的话就是，“人的身体或心灵，总有一个要在路上”。喜欢爬山的人会告诉你，爬山的原因，是“因为山在那里”。旅行可能也一样，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路在那里，因为天空在那里，因为远方在那里。就像唐朝唱的：